🍙

信纸在你的心脏中央。

个人存档

paper love

短透:

八百年前我写的原耽,今天终于补完了。


*
我们教室的位置很特别,其他班级的教室都在走廊两边,唯独我们的教室要经过楼道旁边的一条过道才能看见。过道与教室之间有一小块空间,全用来堆叠旧桌椅和杂物。


我看见他缩在桌与椅构成的小角落里,他那奇怪的姿势让我联想到一巢挤挤攘攘的雏鸟中无所适从的一只。


我对他喊了一声你还好吗,他没有答应,甚至还往里面缩了一点。我很是疑惑,就自行挪动那些桌椅。桌椅很久没有人擦了,全是灰尘,但灰尘之上也有很多手印,不止一个人的。


阳光底下灰尘明晃晃漫天飞舞,我一边咳嗽一边把椅子从桌上放下来,等我挪开所有的桌椅时我已经满身大汗了。我顾不上擦一把汗,就把手伸给了他,但他对面前的我无动于衷。我以为他嫌我手脏,又把脏兮兮的手往身上抹了一把,再次把手递给他。可他仍然瞪着眼睛看我,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。


小孩子看太多个人拯救世界的故事,总把自己想象成英雄人物,以为自己的一个举动是恩赐,不由分说把光明塞给黑夜。我有些生气,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,然后用我的脏手给他全身拍了拍灰尘。


也许是我的动作太大,他胳膊上的一道新鲜伤口又裂开了。我看着他瘦削白皙的手臂上冒出了一大颗血珠,而他湖泊一般的眼睛平静地化开了那颗血珠。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,不想向他道歉,因为他还没有向我道谢。我们对视不久,上课铃就叮铃铃响了,他转身进了教室,擦过我身旁时说了一句:多管闲事。


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礼貌的人,咬牙切齿,正想像头小豹子一样冲进去跟他理论,老师便叫住了我。她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年轻,苗条高挑,美中不足很多,目前能公开的情报是说起话来很嗲。她说,快上课了,先坐好吧。我只能坐在贴着我名字的课桌旁边。


*
第一节课惯例是自我介绍,他第二个上去,谁在底下说了一声怪物,全班哄笑起来,他毫不介意地说下去,我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,却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。老师试图让这帮孩子安静下来,然而她做不到,作为代替,她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。他犹豫了一会,拿起桌上的粉笔,挽着袖子写了三个字,然后就下去了。我回头看他,而他自顾自坐下,没有回望我,低着头往书包里掏出一支又一支没有削过的铅笔。


下课后有人拿起粉笔,在他的名字上叠多了三个字:神经病。一群男孩会意地笑了起来,我条件反射地回头,发现他没在座位上。我以为他去上厕所了,便想趁他没回来前把黑板上的字给擦掉。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他之前说过什么了,我心里有某种盲目的正义感。


其中有个男孩拦住了我。他鬼鬼祟祟地靠近我说:你知道唐维扬是怪物吗?我听说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死,有人亲眼看见他从楼顶上跳下来,摔成血泥又恢复原状。他被车撞,撞飞十几米还能从血泊里爬起来……你肯定不会想和他当朋友的。


我露出很害怕的神色,问他真的吗。没等他得意洋洋点头,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,而他瞪大眼睛看我,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看我一直没止住笑便恼羞成怒,把黑板擦往我脸上掷。


我躲开了,黑板擦划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,正好落在进来的班主任面前。班主任落了一脸的灰,她尖叫一声后大步走过来,绷直了手臂拉那个男生去办公室聊聊。我继续笑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甚至蹲下来捂着肚子笑。唐维扬这时候恰好回来,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,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看了黑板一眼。


我的脸刷刷变色,知道他误会了,想解释什么却被班主任连着拎了领子往教师办公室拖,我扒门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:唐维扬!唐维扬!上面的字不是我写的!今晚放学后小卖部见,我有话……


我没有把话说完,不是因为老师把我扒着门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,而是唐维扬根本不在意的表现。我明明那么大声喊他的名字,他却低着头坐在他的位置上削铅笔。黑板上的唐维扬和神经病叠在一起,我们还在扒门把,而他拿着一把带锈的美工刀。


*
他没在小卖部门口等我,是我故意到校门口堵着他,唐维扬左右闪避于是我也左右摇摆防他带球过人。有家长手机铃声响起,迷惑力之大让我觉得晕得像一棵海草,这时候唐维扬成功绕过我跑向球门……不是,他跑得也太慢了。


我轻易追到他前面,张开双手拦住他。唐维扬靠着电线杆喘气,很是绝望地问我:何其,你要干什么?


他居然记得我的名字,我居然有点小快乐。于是我清清嗓子说:我就想告诉你,黑板上的字不是我写的。


还有呢?


就,他们说的事情,其实我一点也不相信。


他不喘气了,像看傻瓜一样看我。


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?不管你相信不相信,我的处境都不会有所变化。


我张了张嘴巴。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们不一样,我想和你做朋友。可是我看着他不把我看在眼里的姿态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

唐维扬问:没话说我就走了,你别拦着我回去刷碗。


我盯着他脚下穿的明显不合尺码的破帆布鞋,咽了口口水说:那个,我也想跟你一块刷碗。我特喜欢在家里帮我妈刷碗。


假的,我在家里从不干活,我只会躺着等饭熟。


唐维扬愣了一下,我第一次见到他笑,细长的眼睛眯起来,虽说有些嘲讽的意思,但他说可以。


一开始我以为是在家刷碗,但唐维扬带我到一个大排档的后厨去了。后门半敞着,门把上垂着一条铁链,可以见到有人在里面忙活,还可以看到随处不在的黑色油污,那些呛鼻的辣椒气味在天花板上聚成一团毒气。唐维扬抓住那条铁链晃了晃,他们就打开锁链了。


哟,维扬,你带朋友来吃饭啊?一个中年男子用刻薄的语调说着。


唐维扬假装没听到,男子拉高声调喊了一句:聋了啊?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声,朝地面吐了一口痰。


我惊心动魄,那口痰吐在我脚尖前面的水泥地上。唐维扬好像忘了后面还有我,径直走向一小内间里,内间并排着两个水龙头,有个女人在洗碗。她见到他,皱起深深的眉头笑了,说:维扬你来啦。


唐维扬点头。


旁边这位是谁?你的朋友吗?


唐维扬摇头。


我好气,我自我介绍,我毛遂自荐:阿姨我来帮他洗碗,我洗碗洗得可快嘞。


喔,你朋友人好好。女人以一种夸别人家小孩的口吻夸我,我十分受用。


唐维扬没啥反应,洗洗手,就坐在小板凳上洗那一池子的碗。我跟着洗完手后发现我没有小板凳,只好蹲在那里,正当我想捞出一只碗时,唐维扬抬头看我一眼:你干嘛?


我洗碗。


你干嘛要洗?这不是你该干的事情。我本来以为你好奇了看过了满足了就会走,没想到你还留在这么脏的地方里。


我并不觉得脏。我看着唐维扬的手在洗洁精的泡沫里沉浮,然后拿起一只滴水的碗来。


我觉得你洗的碗很干净。


你傻啊。他笑,用没有粘上泡沫的手肘擦额头上的汗水。


之后阿姨把小板凳让给我,说要出去收盘子,我兴冲冲坐在唐维扬旁边,拿起一个盘子刷。


*
之后我因为怕回家晚被骂,就先回去了,唐维扬也不跟我说再见,只直了直弓太久的背。有只黑狗蹲在门前,见我开门就站起来摇了摇尾巴,我心想,等饭吃真是辛苦,就摸了一下它的狗头,考虑下次带东西给它吃。


我在想会有下次。


第二天唐维扬还是假装跟我不认识,游泳课的时候他没下露天泳池,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,或许在折树枝掐蚂蚁。老师说他肺部有点问题。谁知道是不是真的,有同学这样说道,被老师瞪了一眼就闭嘴了。我时不时看看他。我也好像在树荫底下呆着,我不喜欢水,以至于不想改变我的狗刨式游法。


游泳课是最后一节,当我把衣服换了,想找唐维扬一起去刷碗的时候,他已经不见了。


我踌躇着要不要去,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向那个地方了,可是好像记错了某个岔路口,一直没找到那家黑乎乎的大排档。不是我记忆不好,排档一条街真的很难认。


我悻悻而返。家里做了油焖茄子糖醋排骨,我还想着门口那条大黑狗。


*
学校布置了观察作业。


我回家之后和我妈说,我要养一只仓鼠,我妈用嫌恶的表情告诉我,你要是敢把那种全是病菌的小东西带回家,我就把它从十五楼扔下去。我哀求她,我可以养在学校里。妈听了二话不说敲了一下我的头:那我就把你从十五楼扔下去。


我听完这话就知道不能跟我妈提这事了,便去找我爸说话。爸显然也厌恶啮齿动物,但他换了一番说辞,劝我养条金鱼。我答应了,于是我们家多了一个鱼缸,一棵摇摇晃晃的水草,一条反复转圈的金鱼。


我忍不住凑到唐维扬面前问他:你写什么呀?


唐维扬动了动嘴唇:空气。


孔雀!有趣!我附和道。


他终于盯着我了:何其,你听写怎么过的?我说空气。


哦,那也很有趣。我接着附和。其实我刚才听明白了,但不这样扯皮他很难理我一下。


于是我拎着我的日记说:我们交换一下好吗?


他说:不好。


求你。我好想知道空气怎么长大的。


何其,你找点事情做,不要烦着我行吗?你可以去划水,老师说你学了很久还不会浮在水面上。


啊?你怎么知道?


他点头:你可能不知道我坐在树荫底下,老听到老师喊:“何其!沉底啦!”


我噗嗤一声笑了,他忍不住跟着笑起来。我看着他笑感到非常高兴,第一次意识到我要成为一个特别的人:他总是沉着一张脸不和别人说话,所有同学里只有我能让他笑起来。


交观察日记的时候,老师统计,我们班35个同学,有15个人写了金鱼,条条金鱼都是金色,有尾巴,会吐泡泡,还有同学写了仰泳金鱼。大家不要向他学习,金鱼是不会仰泳的,它只是死了。


老师没有讲到写空气的唐维扬,这让我不禁想到唐维扬写的是金鱼中的一条。仰泳那条。


*
我这时才知道唐维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是被人欺负,用桌子堆在角落里的。他还遇到过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。可是我都不知道,我只知道他的铅笔用得很快,他经常要用那把美工刀削铅笔,有一次他也喊过我借铅笔,我还以为是他忘了。


他不小心摔倒,不小心掉进水池里,不小心丢了一只鞋子,不小心忘了秋游集合的时间。他总是跟我说不小心,忘了,找不到了。


我冲出去找他,他留在我们秋游的枫树林里,像只待人寻找的幼菇一样只冒出一个脑袋。


唐维扬眼角肿得厉害,他说:不小心摔倒了。


你为什么不还手?我问。


因为不痛啊。


你骗人。


这些事情我已经遇到很多次了。


他若无其事,掀起衣摆让我看他的上身。我看见他上衣下面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肿伤和疤痕,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
再这样下去,你会死的。


我不会死的。你没听到他们说我是怪物吗?


你不要听他们的话,人都会死的,你也一样。我的语速很快。实话说我有些害怕,即使他已经把伤口盖住了,我的视野里还残存着青紫色的网。


我们回去好不好?我背你。


他摇摇头,又说了一遍:你记住,我是不小心摔倒的。


我们回去之后那个小年轻女老师非常担心,见唐维扬伤得厉害,抱着他哭了,说是自己不好。我正想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,这时却发现在老师怀里的唐维扬好像非常地开心。并不是在笑,是那种,把开心藏起来,却盖不了眼里的光彩。


我心想,他居然喜欢她。我又想:靠,我有哪里不好?


老师陪他洗过碗吗?老师背过他走台阶吗?老师和他一块写过数学题吗?老师见过他的伤吗?


喜欢真是一种肤浅的东西。我对他那么好,他却要把喜欢分给别人。写观察日记的时候,我说我要养仓鼠。其实我本可以再磨多一会,但我妈突然问我以前为什么要把麻雀放进冰箱里,我就说不出口了。我害麻雀死了,虽然不是我真心实意的。我只是想要它喜欢我。我明明给了我最好的东西给它,它却要啄我。所以我想,或许它难受一点,就会倚靠我。


我当时并不想让唐维扬难过。


我把牛轧糖、巧克力、椰奶芒冰和新球鞋送他,他却不要。他不愿意把我当做真正的朋友,连我半点好意也不肯接受。


他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会护着他,于是连我一起被打。唐维扬显然对处理伤口十分熟悉,他给我涂药水,贴OK绷,然后礼节性地感谢我。可一当我不注意,他又在哪里受伤了。我心疼,但同时又有一种优越感,这些事情老师从来都不曾知晓。


我从家里偷出我妈从来不让我碰的东西,藏在书包里,然后兴冲冲找到他。他见到得意洋洋的我,也有些受感染,问我带了什么好东西。于是我把那把刀递给他。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。


我说,你往我手上划一刀试试。


他一动不动,我夺回那把刀铁了心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。

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

看吧,我也不疼,我和你一样。


事实上我疼得要命。


*
他掐了我没伤的手一爪子,我因为疼龇牙咧嘴,他就骂我傻瓜,把刀往喷水池里一扔,然后带我到医务室。


医务室里校医不在,他兀自翻箱倒柜。我问他,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老师?他的手顿了一下,说不是,然后拿双氧水给我消毒。


那你当时开心什么?


他的视线上移,想了一会:我对她可能有对母亲的那种感觉。


得了吧,她哪里像个母亲?只会在麻烦来的时候装出一副温柔的表情。


我母亲也是那样。他说。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把我扔得远远的了。


我沉默了一会,突然冒出一句:那我呢?


什么?


你喜欢我吗?


他给了我很矛盾的回答:虽然你很讨厌,但我也喜欢你。


这时候伤口一点也不疼了,我好像新生儿一样呼吸着新鲜空气。


*
我们的关系终于有了些变化,我屁颠屁颠跟着他去洗碗,洗车,打扮成玩偶熊。他小学时候住在叔母家里,天天有一顿没一顿,于是我请他到我家来吃饭。虽然他从来没答应过,但我拿事先装好的饭盒去找他的时候,他不会拒绝我。


他的家离我家公交车有5站,在下班人流里我站着到他家,然后步行15分钟往他家门槛上蹲着。


黑狗就是这时出现在我眼前的。它还是很亲近冲我摆尾,我想起我曾经摸过它的狗头,就给了它一根筒骨。唐维扬开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。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,我上去咚咚敲门:唐维扬我来送饭的不是来喂狗的!!!


我小时候只是以为,那些混蛋总能逮到时机伤害他,只是后来才想到,他是故意受伤的,他想要我,或者随便某个人注意到他,然后心疼他,照顾他,随后产生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。他想要被人爱却从不开口,他想要毁掉别人却先毁掉自己。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我其实什么都知道。


这是我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发现的事情。我们上了同一所初中,之后又上了同一所高中,他本该去更好的学校,但他在考试的时候总会遇到意外状况,然后顺利考砸,和我在同一个学校呆着。


高三的时候我和他一块住校,宿舍虽然不在同一个,但唐维扬宿舍只有他一个人,所以我有时候会去他宿舍住。他也来过我宿舍,那时候我们正在玩完一局狼人杀,我舍友在讲没品笑话:全班谁最正点?另一个舍友心有灵犀:是何其。因为和其正。


我把他们都揍了一拳,然后认真分析到底是哪个女生正,男生宿舍实在无聊透顶,我说得兴奋听见门嘎吱一响,便出去看看,过转角一追就找到唐维扬了。


我问:你去哪?唐维扬讲:开水房。我又问:你壶呢?他讲:上次落开水房里了。我就应着:那我和你一起去打水。


他果然拒绝了,叫我回去和他们玩。我明知道他来找我也不拆穿他,只说待会我过去找他。


他的眼睛什么也藏不住。一小点欣喜泄露出眉梢眼角,他就会低下头来。


那天晚上我嫌舍友发癫吵,就搬着床铺到唐维扬宿舍睡。唐维扬开门让我进来,他用穿旧的T恤做睡衣,头上戴着女生一样的刘海夹。


刘海夹是我猜的,因为开门前他迅速从刘海上摘下什么东西。他看见我抱着被褥什么都没问就接过来帮我铺好了。我就喜欢他这一点,和他一起撑伞的时候伞稍微一倾向他那边他就会不自觉接过伞,拿着东西碰到他手臂他也会不自觉接过。但他对别人不是这样,他只对我这样。


他在桌上看书,我躺在床上跟他聊天:唐维扬,别看书了。唐维扬好一会才答:是台灯太亮了吗?我说不是,我想和你一起睡觉。他听完后说自己不困,之后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管我了。


台灯的光映在天花板上,朦朦胧胧的。于是我闭上眼睛。


我并没有睡着,可能是因为睡前吃了可乐和小龙虾。唐维扬陪过我去吃街上的小龙虾,他给我掰了好多个但自己只吃一两个,我说你好歹多吃几个,就拿他掰好的虾来喂他。后来他那天晚上过敏得浑身难受,还去医院输了液。这些都是我在第二天才知道的,他的收费单放在桌上,我很愧疚,愧疚至今天晚上我居然怀疑,他是故意的:他平时总会把收据撕成碎片扔掉。


也许并不是,也许真的只是太累了,忘了把收据扔了。


过了好长一段时间,我听到床梯有轻微的声音,就知道他爬上来了。两张床的床梯是同一条,他要上来的话我的床也会跟着有响动,但我一直没听到他躺下来的声响。


就在我以为是唐维扬动作太轻,所以没有任何声响时,我感觉到我脸上痒痒的,随后我意识到那是呼吸。唐维扬亲了我,只是贴着嘴唇的那种。他的唇温热,冷静无波澜。我不禁在想他是不是做了这种动作很多次。


如果我睁开眼睛……


如果我睁开眼睛,他会用怎样惊慌失措的眼神解释这一切呢?


我如我想的一样睁开眼睛了,唐维扬像是被烫伤一样抬起头来,就在我要说什么的时候,他突然往后倒下去。


我猛地伸手去抓,但他已经摔倒在地了。还好他没有头着地,只是坐在地上,我慌忙问他还好吗?唐维扬只是摇头,就在我以为他没事的时候,他把右手举起来。


刚才摔的时候先下地撑着的是中指,现在可能脱臼了。


他右手的中指呈现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。我慌了,立刻穿衣服,并且一瞬感到后悔,如果我不睁开眼睛就好了。


因为是我的错,所以在去医院的途中,我一直问他,疼吗?会不会受不了?唐维扬,你说说话啊。


对不起,是我突然醒来吓到你了。我抓着他的左手上了计程车。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脸上有点痒,可能是蚊子,所以就醒来了。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……不是,是那么不巧合,我睁开了眼睛,吓到你了。


唐维扬侧着脸看窗外,没有骂我也没有说没关系,只说了一句:好疼。


我第一次见到他哭,他流下的眼泪快要变成河流,却没有哭声。我抱着他的肩膀说对不起,对不起,医院就快到了,忍耐一会好吗?对不起,唐维扬。


他带着哭腔重复了几遍几遍好疼。我难受得要命却没有办法,唐维扬为我的谎流泪,他或许已经发现了我醒来的时候目光清明直指目标,又或许是他慌张害怕露馅,最终发现什么也没有之后的失落。


我对唐维扬的喜欢是占有性的喜欢。因为他是难以接近的、很特别的人,我又是第一个成功接近他的人,所以我希望谁也不要接近他。我希望他一直孤苦无依,只有我一个人,但他或许爱我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,我只不想让他爱别人。


我们到医院了。

评论

热度(6)